《多肽鏈》原創出品

作者｜穆白

邁瑞醫療（300760.SZ）可能是有點急了！

盡管從財務數據上看邁瑞依舊保持著高增長，但其海外市場開拓卻沒有借三年疫情達成七成營收貢獻的目標，反倒持續下滑至2023年上半年的36.23%。

國內醫療新基建潮起，邁瑞得以保有一定的行業龍頭增長紅利。然而這種確定性，正在變得不那么確定。

按照比地招標網的數據顯示，2023年1-8月全國呼吸機中標品牌的市占率看，邁瑞坐擁35.63%的份額，行二的科曼醫療則將份額提升至21.9%，繼續縮小與邁瑞之間的差距。

同期的全國心電設備中標品牌的市占率數據（比地招標網）顯示：理邦、納龍、光電分別以27.7%、10.41%和9%的份額排行前三，邁瑞則僅為7.12%。

在邁瑞最為強勢的監護設備領域，今年上半年監護設備中標品牌的市占率看，邁瑞以61.7%的總額占比，仍舊把持絕對霸主地位，但其身后斜刺里殺出來的科曼一躍將其份額拉升到了9.3%。

幾年前，在監護設備、呼吸機、麻醉機等設備領域科曼還是無名之輩，市場份額不過1、2個點，但如今科曼等同業的強勢崛起，讓邁瑞感受到了挑戰者的壓力。

有意思的是網傳2015年時任邁瑞醫療首席營銷官王建新在公司內部營銷會議上表示要授予銷售更大的價格杠桿權，以低價策略三年內將科曼、開立、雷杜等同業“小品牌”擠出市場。

圖源：來自互聯網

這個梗后來也被人反復提起。

只是8年時間過去了，科曼等“小品牌”非但沒有被擠兌出局，還以后發者的姿態，開始蠶食邁瑞的地盤。對于邁瑞而言，這是難忍之癢。

事實上，不論邁瑞的高管們有沒有動用價格杠桿“把它們往死里打”，但對科曼、理邦們的全面圍剿與精準狙擊，的確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越是對其威脅甚大的對手，邁瑞的大棒就舞動得越兇。

壹| 纏斗

糾紛樣板戲

整個9月，國內醫療器械行業兩家企業之間的專利糾紛事件，充分演繹了這個行業競爭的另一面。

9月20日，深圳市科曼醫療設備有限公司發布了一封“致廣大用戶及渠道商”的公開信，將其與邁瑞纏斗了十年之久的專利糾紛，再度擺上了“臺面”。

圖源：來自科曼共享官微

科曼這封公開信意在反擊邁瑞利用一項專利權糾紛的司法訴訟案，向科曼及其經銷商、代理商“全面”施壓。

此事事由是在2019年8月間，邁瑞委托福州恒銳醫療科技從科曼經銷商利斯通處購買14款監護儀產品后，隨即向福州中級人民法院提告科曼及利斯通侵權。

隨后科曼在2020年7月和12月，兩次就涉案的“專利號CN201110409284.6、專利名稱為‘便攜式體征監護儀’”的發明專利權提起無效宣告請求。

不過2021年3月福州法院作出了一審判決：科曼涉案七款產品侵犯邁瑞專利，應停止制造、銷售、許諾銷售并賠償500萬元，同時利斯通公司應停止銷售涉案產品。

如愿以償等來了一審判決的邁瑞開始向更多的科曼用戶、代理商、經銷商發送“侵權告知函”，以此施壓。

而另一方的科曼則在2021年7月以“公司已就涉案專利權提起無效宣告程序，涉案專利權被無效的可能性非常大”等理由，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當年末，國家知識產權局對邁瑞訴訟科曼的涉案專利權做出審查決定：邁瑞專利權“部分有效”。

2023年9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對邁瑞起訴科曼侵犯“專利號CN201110409284.6、專利名稱為‘便攜式體征監護儀’”的發明專利權的糾紛作出終審判決，邁瑞獲得勝訴。

不過，這僅僅只是科曼與邁瑞諸多糾紛中的一項而已。

過去十年間，科邁之間圍繞著知識產權專利及商業秘密、名譽權糾紛官司有幾十起之多，結果是互有勝負。

上述的一系列“過招”，其實只是邁瑞與科曼專利權漫長纏斗的一個典型案例?？坡鼪]有就此終了此事，而是見招拆招——以修改涉案七款型號監護儀的技術方案來應對。

由于案件所涉專利的主張點集中在監護儀板卡組裝的先后順序，對組裝后整機的參數和性能不構成任何影響，因此科曼方只需要修改技術方案就能避免高法的終審判決對其涉案產品的后續銷售產生影響。

而更加戲劇性的一幕出現在9月28日，國家知識產權局發出一份審查決定書，判定邁瑞通氣模式切換專利（專利號201010501396.X）全部無效。

圖源：國家知識產權局第563341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書截圖

這意味著邁瑞此前發起的關于科曼麻醉機和NV系列呼吸機的2657、2311、2312、2313、2316號5個專利糾紛案件，科曼大概率會全部勝訴。

盡管邁瑞提訴和科曼反訴的知識產權案件多達幾十起，但幾乎都是在非核心技術專利上的“斗法”；而在涉及核心專利的問題上，其實各家企業都很注意避免發生糾紛，否則得不償失。

貳| 大棒

告倒一大片

科邁的專利案“糾纏態”，并不是行業孤例，而是常態化的“戰爭”。

從早些年醫療器械行業開始進入國產化替代階段，再到近兩年的基層醫療基建熱潮，邁瑞提訟的專利糾紛官司愈加頻發，幾乎是把國內同業告了個遍。

尤其是如監護儀、呼吸機、分析儀等邁瑞的優勢產線賽道上，但凡能對邁瑞形成競爭威脅的公司，都“享受”過其專利訴訟的大棒。

自2011年4月起，邁瑞就曾以侵犯專利權及商業秘密為由，向理邦儀器（300206.SZ）發起起訴，并向理邦儀器的客戶寄送過律師函等法律文件，隨后理邦儀器以此反訴。

從披露的訴訟案看，僅2011—2016年的五年時間里，邁瑞向理邦發起過24起訴訟，其中12起則因為專利被認定無效等原因后來被邁瑞主動撤銷，但還是勝訴了另外12起，獲得2800萬元的賠償。

這還沒完，2017年年末邁瑞再次提訴理邦，案由是此前案件判決后理邦并沒有停止在兩項發明專利權和一項技術秘密上的侵權行為。

翻過年的2018年初，理邦就還以顏色——向邁瑞發起了涉及四項專利的侵權糾紛訴訟，并提出合計1億元的經濟賠償要求。

有趣的是，邁瑞則以“惡意提起上訴知識產權訴訟，詆毀原告商譽，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的名義反訴理邦，要求法院判令理邦立即停止其惡意提起知識產權訴訟，并賠償邁瑞1000萬元。

不過，理邦的這四項侵權訴訟在2019年被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審核后宣告全部無效，隨后理邦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提起行政訴訟。

通過邁瑞與理邦的專利權訴訟案，不難看出雙方膠著的“局點”無非是專利權有效無效的問題。

同樣的“局點”也出現在邁瑞醫療訴訟帝邁生物、華聲醫療等專利案的博弈過程件中。而《專利法》第22條第3款規定，則是應訴人提出“無效宣告請求”時引用最多的條款。

該項規定指向的是專利創造性，即“是指與現有技術相比，該發明具有突出的實質性特點和顯著的進步，該實用新型具有實質性特點和進步?！?/p>

針對邁瑞向帝邁發起的“細胞分析儀”專利侵權案件，2020年1月間帝邁向國家知識產權局提出專利無效宣告請求（案件編號：第4W110000號，專利號：200610020150.4）。

同年9月，國家知識產權局認定該“權利要求”不符合專利法“創造性”的規定，因而宣告該發明專利全部無效。

圖源：國家知識產權局第46272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書截圖

不過即便發明專利很可能會被判定無效，也不妨礙訴訟方發起“專利戰”。

畢竟糾紛官司往往會遷延很長時間，無論勝負都是一場消耗戰，誰有更厚的本扛得住消耗，誰就會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其實，這就是為什么行業龍頭的邁瑞更喜歡揮舞專利訴訟大棒，告遍同業的緣故。

與科曼、理邦纏斗十年的同時，邁瑞的訴訟名單也不斷增加：華聲醫療、中邁醫療，這兩年又多了久心醫療和寶萊特（300246.SZ）。

就在今年，邁瑞向寶萊特發起三輪專利侵權的訴訟，涉及6項專利侵權，索賠金額高達5000萬元。

值得注意的是，與提告科曼、理邦的方式如出一轍，邁瑞將寶萊特與其經銷商南平晨瑞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一并向福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告二者侵權。

這種連對手代理商、經銷商，甚至客戶一并提告的方式，直接對其他同類經銷企業產生影響，從而使專利侵訴訟發起方更有利，哪怕是在還未終審宣判前。

叁| 本質

核心利益之爭

“任何一個產業領域里如果知識產權類的案件高發，基本可以證明這個產業領域已經進入到了一個存量博弈的階段?！?/p>

一位常年服務上市公司專項法律事務的律所負責人向《多肽鏈》表示，很多大企業向同業發起知識產權訴訟，并非只是為了保障自身的創新利益，而是將訴訟作為工具以強化自身的市場地位，持續擴大市場份額。

上述的一些知識產權專利糾紛，我們可以看到基本是由邁瑞一方主動發起，且大多情況下法院最后判決是有利于邁瑞的，畢竟邁瑞擁有的專利數量絕對是冠絕行業的。

截至2022年末，邁瑞累計申請的專利總量達到了8670件，在行業TOP10中甚至高過其他9家企業的專利總和，這也是其發起專利訴訟的底氣所在。

不過，亦有市場評論人士向《多肽鏈》做出了這樣一個表述：邁瑞訴訟同業的這些專利基本不是核心專利技術。過去，國內在專利申報方面諸多不成熟的地方，因此一些不具創造性的專利也能夠很容易地申報成功。

因此，邁瑞之所以能夠用非核心專利技術也能遍告同業，正是利用了專利申請的先發優勢。即便很多所謂侵權也很容易被判定無效而撤回或敗訴，但依然能達到影響對手的效果。

“不僅有專利的先天優勢，像邁瑞這樣的大公司，資本優勢、行業影響力都是其他公司難以望其項背的，也包括打專利官司的司法資源、專業律師團隊資源。”

前述律所負責人認為，邁瑞利用專利侵權訴訟是一種目的很明確的市場競爭策略。但遇到更強大的對手時，邁瑞也曾吃過癟。

2013年間，美國馬西莫公司就在美國本土對邁瑞發起了專利侵權和違約的訴訟；兩年后，為反制馬西莫的訴訟，邁瑞在中國發起一系列的訴訟。

不過最終在2015年11月，邁瑞向馬西莫主動尋求和解，并簽署協議：馬西莫撤訴，邁瑞則賠付馬西莫2500萬美元，同時在中國撤回訴訟申請。

也許是當年這場專利官司給了邁瑞靈感，使其在國內競爭中開始“批量復制”專利官司以壓制競爭對手的“套路”。

邁瑞頻繁舉告同業專利侵權、名譽糾紛的官司，乃至各種口水仗等，其間細節堪比《無間道》，但本質上就是為其核心商業利益保駕護航。

如今再看，企業之間圍繞知識產權的專利訴訟案，我們能觀察到更為豐富的內容與內涵：不僅有企業對創新資產的權益保護，更是企業對自身市場競爭力、品牌影響力的建設與擴散。

國內醫療器械行業這幾年在“新基建+診療復蘇”的市場環境下，企業的市場角逐空前激烈，從各個維度進入短兵相接的肉搏階段。因此，企業間的專利訴訟案件數量，也必然會呈現出激增的曲線走勢。

在知識產權保護的規則框架之上，我們更需要以商業競爭的視角來分析其中的案例，如此才能厘清這背后行業發展的全貌與市場競爭的邏輯。

肆| 思考

跳出專利戰

在不久前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發布的《2023年全球創新指數》中，中國力壓日本排名第12位，是全球創新指數TOP30中唯一的中等收入經濟體。

2023年全球創新指數TOP20

過往十多年間，從中國逐步將創新作為新的增長引擎，以實現高質量發展的轉型升級開始，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因此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眼下，中國醫療器械市場占比全球市場已至1/4，且醫療新基建為行業企業帶來新一輪增長動力。

但也必須看到，受醫療器械集采等政策以及日趨激烈的行業競爭，乃至醫療行業反腐治理的影響，行業企業也是頂著很大的生存發展壓力的。

去年下半年以來，坊間一直有傳聞邁瑞強制要求代理商“壓貨”并擴大售后團隊，以傳導其自身業績增長壓力。

在資本市場，行業內卷之激烈也反映在相關企業股價以及市場輿情上。如邁瑞醫療這樣一度被封神的行業龍頭，也因市值大規模蒸發和李西廷等公司核心股東減持而遭遇二級市場投資者的唾棄。

從研發投入與銷售費用比值上看，醫療器械企業雖然要好于醫藥行業，但同樣在醫療反腐風暴中股價再打折扣。投資者在看重業績增長的同時，也更趨于看重企業的研發項投入。

而回溯中國醫療器械行業的發展，不過短短20來年的時間，即便是目前規模級的行業頭部企業，相比跨國巨頭充其量不過是個弟弟。

要在保持高業績增長、高投資回報的同時不斷提升研發投入規模，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其實是很難的。

透過邁瑞與其他同業間的專利紛爭，我們完全能感受到國內企業間激烈競爭的那種壓迫感，但其實曠日持久的專利糾紛、專利權有效無效的裁定結果，很大程度上消耗掉了一部分企業成長的動能。

當然，從國家鼓勵創新和提升知識產權保護，營造產業高質量發展大環境的大格局中，我們也能通過專利戰中的企業群像，感覺到中國醫療器械企業的不斷成長與逐漸成熟。

這為中國醫療器械企業在全球市場競爭中，奠定了一個框架基礎。

即便是面對美敦力、強生、西門子、飛利浦等傳統歐美列強企業仍然有著統治級市場表現的強大對手，我們也必須重視利用知識產權撬動自身競爭力的提升。

畢竟，中國企業要在醫療器械行業登頂世界，創新驅動的高質量發展是唯一路徑。也只有高價值的核心專利，即是利矛也是堅盾。